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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三星堆的十年不解之缘

2023-09-07 13:04·《中国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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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童芳

泱泱中华,历史悠久,文明博大。中华民族在几千年历史中创造和延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翻开风起云涌的红色篇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直作为蕴含其中的动力之源。

 

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放在文明传承、时代进步和世界发展的大视野中进行观照,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很多重要元素,共同塑造出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

 

作为中华文明中最神秘的奇葩之一,三星堆是中国文明探源的重要一环。10年来,我深度参与了三星堆的相关报道,站在维护中华文明统一性的高度,排除“外星说”“西来说”等质疑中华文明统一性的干扰,进行专业学习,提升业务能力,反复坚定地书写、宣传“三星堆是中华文明重要组成部分”“三星堆既昭示古蜀文明的辉煌灿烂,也彰显中华文明的创新性和统一性”。我想,正是因为三星堆极具传播价值,它体现出来的中华文明突出特性,才更值得新华社记者去记录、去传播。

 

一、第一次“触电”三星堆

 

作为新华社四川分社的文化记者,自然绕不开三星堆,这是四川目前发现的最重要的大遗址,也是社会关注度极高的重要遗存。

 

打开稿库,“考古”了一下自己发过的稿件,我发的第一条考古稿件就是关于三星堆的——《三星堆考古发现最大商代单体建筑基址 系王国宫殿所在地》。

 

2014年初,我刚开始跑考古,就想从最“出名”的三星堆开始。我兴冲冲地找到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一位领队,提了需求,他很快发了一个最新的三星堆考古发掘报告过来,

 

“建筑基址”“灰坑”“地层”……考古“小白”的我被这些专业名词给弄晕了。考古领队又带着我去现场,指着一个像“荒郊野地”的地方说,这儿就是“三星堆王国宫殿所在地”,我彻底懵圈了。

 

这是第一次“触电”三星堆,我趴在窗外看,里面五光十色,非常精彩,然而却不得门而入。在考古领队的帮助下,稿件最后顺利发出,也没出错。我在庆幸之余,也明白搞好考古报道,空有一腔热情是不够的,必须钻研学习,带着积累去实践。

 

在领队的推荐下,我火速在网上下单了《中国重大考古发掘记——广汉三星堆》《三星堆:古蜀王国的圣地》等专业书籍补课,对三星堆文化的面貌有了系统的“初印象”。

 

这以后我在工作中陆陆续续发了一些关于三星堆的消息,也积累了一些基本知识。到了2016年1月,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邀请我去广汉报道“三星堆遗址2011年-2015年考古勘探、考古发掘成果专家论证会”,说是将公布三星堆这五年间的考古发掘成果。

 

我欣然前往,没想到这是一个气氛稍有紧张的会议。在这个论证会上,来自全国的专家们肯定了新发现的城墙、宫城,但也毫不客气地指出,自1986年三星堆发现两个祭祀坑一醒惊天下之后,三星堆并没有拿得出手的重要新发现,如果不能发现新的祭祀坑或高等级墓葬,就不能进一步揭示三星堆文明的谜团。

 

二、我摸到了三星堆的“门”

 

从这个会上,我悟出来报道不能只围着近年来有限的新发现打转转,“无问过去,不知前路”,追寻三星堆的过去是非常有必要的。机缘巧合,《瞭望》周刊的编辑打电话来约稿,希望我能采访专家,主要围绕三星堆讲讲古蜀文明的故事。

 

第一个被采访的专家是三星堆1号、2号祭祀坑的发掘领队陈德安,他梳理了自20世纪20年代末三星堆第一次被发现以来的重要节点:三星堆第一次被发现,是1927年广汉一个农民带着儿子,在自家院子前挖沟时挖到了一个玉石器坑;第一次科学考古发掘是1934年,时任华西大学博物馆馆长的葛维汉和助理林名钧组成考古队,在发现玉石器坑的附近进行了为期十天的发掘,出土文物600多件,有陶器、石器、玉珠、玉杵、玉璧、玉圭等。

 

遗憾的是,学术界并没有真正认识到三星堆遗址的价值,以至于1949年以前再未组织有效的考古发掘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在冯汉骥先生的带领下,童恩正、沈仲常、王家祐、杨有润、林向、张勋燎、宋治民、马继贤、王有鹏等先生相继参与遗址的调查与发掘工作,三星堆被认为是已发现的古蜀国最重要的中心遗址。

 

巨大的惊喜在1986年到来,也是陈德安讲述的最精彩部分——三星堆两个祭祀坑的发掘故事。那年夏天,附近砖厂的工人取土时相继发现了两个祭祀坑,陈德安等人及时进行了科学考古发掘,上千件稀世之宝赫然显世,轰动了世界,被誉为世界“第九大奇迹”。就连陈德安这位考古领队也懵了,“从未见过这样稀奇古怪的人脑壳”(大眼咧嘴的三星堆青铜人头像)。

 

我又接着采访了当时的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现任四川省文物局局长王毅,他解释了三星堆文明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问题,厘清了古蜀文明从宝墩、三星堆、金沙,到商业街船棺的发展脉络,还简单解释了“吃瓜群众”高度关注的“外星说”“西来说”并不靠谱。

 

采访非常成功,我通过整理,把最吸引人的部分写成了稿件《古蜀文明惊世发现》,于2016年2月10日刊发在《瞭望》。这篇稿件最后的结论落到了一点:“三星堆遗址被称为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昭示了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一样,同属中华文明的母体。”

 

这篇稿件即使放到今天看,也有它的价值,打好了我做三星堆报道的基础,让我摸到了三星堆的“门”。

 

三、我真正入门了

 

摸到了“门”不代表真正能进去。2016年夏天,为纪念三星堆两个祭祀坑发现发掘30周年,在四川省广汉市三星堆博物馆内举行了国际学术论坛。

 

时任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高大伦在论坛上致辞说,1号、2号祭祀坑的发现,奠定了三星堆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中的重要地位,也为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考古圈”争得了一席之地。对于省院来讲,“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有赖祭祀坑”。

 

高大伦当时还表态,很多人质疑三星堆是否只有两个祭祀坑。虽然暂未发现,四川考古人喜欢“挖坑”,将继续在三星堆“挖坑”,相信将挖到更多祭祀坑,或者是古蜀王墓的“大坑”。

 

当时在台下的我正好和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雷雨坐在一起,雷雨小声地告诉我,比起古蜀王墓,他更希望挖到王妃墓,因为会带来更多美丽的故事。

 

这个论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听到关于三星堆的“大消息”。这段时间我并没有闲着,在新华社四川分社社长的带领下做积累,把宝墩、三星堆、金沙、晚期蜀文化分别深入地写了一遍。采写的过程,也是学习、研究、积累的过程,成效也很显著。多篇报道被评上好稿。

 

到了2019年春天,在一次采访中,我向刚刚升任四川省文物局局长的王毅请教:“三星堆还会有新的祭祀坑吗?”王毅回答:“肯定有!还不止一个!”尽管知道他是个有影响力的专家,但我心里不免嘀咕:“吹牛的吧,30多年了,啥也没见着。”

 

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沉寂了35年的三星堆考古发掘终于结出了新的果实。2019年的某一天,王毅非常高兴地打电话给我:“三星堆又有大发现,3号坑,3号坑找着了!”后来我才知道,三星堆之所以能发现新的6个祭祀坑,背后的功臣之一就是王毅。

 

2019年12月底,“纪念三星堆发现90周年”大会在四川广汉召开,四川省的一位副省长在致辞中透露了三星堆新发现3号祭祀坑的消息,我立马拿出准备好的素材,用手机独家首发了《三星堆第三号祭祀坑崭露头角》的消息,还发出了《三星堆发现90年:形成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共识》的深度报道。

 

2020年初,新华社有关编辑部组织10个分社记者进行“中华文明起源地调研”,我采写的《三星堆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中地位重要》得到了中央领导的关注。

 

2020年9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更好认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

 

这个讲话使整个考古界得到极大振奋,不久后得到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三星堆相继新发现了6个祭祀坑。我被四川省文物局邀请参加发掘启动仪式,率先发出了题为《新发现6个祭祀坑 三星堆启动对祭祀区的深入发掘研究》的稿件,并紧扣习近平总书记“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讲话精神,对三星堆的最新发掘成果和多学科保护研究成果进行了系列报道。

 

2021年3月,国家文物局决定在四川召开新闻发布会,对新发现的三星堆6个祭祀坑的阶段性发掘成果进行公布。面对这一海内外广泛关注的文化盛事,中央和地方各路媒体各显其能,展开了一场“新闻大战”。

 

我与新华社总社和分社同事们协同作战,发出了中英文全媒头条、新华全媒+、全球连线、中国聚焦等“一锤定音”的重点稿件。新华社相关报道全平台浏览量保守统计超21亿次,“新华视点”微博阅读量超10亿次,点赞量数十万,成为“三星堆考古重大发现”话题“主持人”,并在腾讯新闻、今日头条、百度新闻第一时间实现弹窗传播,时效全面领先。

 

四、我也成了考古队员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更深地学习理解中华文明,古为今用,为更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提供借鉴。”

 

在取得一些成绩的同时,我意识到只报道出土了什么东西是远远不够的,如何更深入地阐释宣传三星堆的文化内涵,挖掘它的世界意义和当代价值,从而古为今用?三星堆是一个“正在进行时”的考古发掘,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神秘面纱刚刚撩开一角。唯有充实自己,才能搞好专业的考古报道。

 

2020年,我真诚地向四川大学研究西南考古的专家李映福教授汇报了自己想系统学习考古学的想法,得到了他的认可和支持,李映福教授希望我将学习、工作、研究结合起来。经过全国统一招考,2021年我顺利成为四川大学考古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而四川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正是三星堆新发现考古发掘的主力军之一,我以新华社记者和考古队员的双重视角来观察报道三星堆。

 

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内,三星堆隔一段时间就会向社会公布考古发掘的阶段性成果,我在多位专家和领导指导下,采写了《三星堆上新: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再添新证》,不仅还原了最新考古发掘现场,解读了新出土文物的文化内涵,还为三星堆新发现定了调:既体现了中华文明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又见证了中华大地各区域文明早期交流互融,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增加了新的实物证据。新媒体稿件《挺胸抬头,3000年了!》被专家点赞为“在众声喧哗中,写出了三星堆的精气神!”通稿《跨越3000年 三星堆鸟足曲身顶尊神像再“合璧”》《3000年后,三星堆青铜鸟脚人像找回另一半!》全网置顶,这件文物名字也是我和专家在电话中一起商定的。

 

2023年7月28日,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即将开馆,届时不仅所有新出土文物将集中亮相,还将清晰梳理三星堆在巴蜀文化中的地位、与国内各地区文明多元共生的紧密关系、与世界其他地区文明交流互鉴的联系,并还原三星堆遗址近一个世纪的发掘历程。新馆将采用多种高科技手段再现考古发掘现场,展示最新出土文物。新馆的内容、展陈、设计不仅集中了国内多所文博机构和高校的专家智慧,还集合了国内多家专业团队力量。

 

我是唯一一个被四川省文物局邀请参加“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展陈设计方案专家咨询会”的新闻界人士,亲眼见到专家们在这个会上争论得面红耳赤。他们严谨认真的学术态度让我深感钦佩,同时我也体会到传播中华文化、厚植文化自信的任重道远,需要学者、新闻媒体和社会公众的共同努力。

 

6月20日,三星堆博物馆闭馆,新馆建设进入攻坚阶段。走出三星堆博物馆时晚霞满天,仿佛也在期待着下一次重逢。(作者单位:新华社四川分社)

                                                                                                                              编  庞晓华